时间仿佛突然定格了下来。

魏无依面无表情，手中长剑纹丝不动，鲜血沿着剑身血槽滴滴答答淌下。

那书生瞪大了眼睛，眼球中血丝蔓延，转瞬蒙上一层灰翳，失去了所有光泽。

他就像坨被抽干了脊骨的肉块，一点一点瘫软在地，染血的长剑从他喉间缓缓拔出，却再无鲜血迸溅。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还在努力地张合着嘴，像条离水的鱼。

莫羡看着沿船板流淌到脚边的殷红血水，喉头滚动，下意识地看向身旁魏无依：“督头这是……”

“这贼人想从背后偷袭公子，情势紧急，魏某来不及告知公子，只得擅自行动，多有得罪了。”

魏无依一抖手腕，长剑之上血水震落在地，剑身反射着凛凛寒光。

莫羡皱了皱眉头，隐隐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正打算多问几句，却听一边白沐然开口：“督头眼力过人，这贼人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你的眼睛。若不是魏督头出手，恐怕这青岚门少门主今晚可得多吃些苦头了。”

“白公子哪里话。”魏无依再抱拳，脸上露出笑意，“人至中年才到了观星境界，哪比得过白公子和莫公子年少有为。不过是同这贼人打交道多了，自然提防了些。”

坐在桅杆前的屠公斜着眼，瞥了瞥身旁倒在血泊中的吹箫书生，又抬头看了眼面前三人，嘴唇轻颤，竟是咧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里藏着的，说不清是苦涩还是嘲弄。更新最快 电脑端:

“你笑什么。”莫羡微微眯起眼睛，忍不住问道。

“我笑他不自量力，不知道自己面前到底是何等人物。一介草民，是死是活不过是大人一句话，偏偏脑子抽抽，动起歪脑筋，自以为聪明，实在是活该啊，活该。”

“你若有话，留着到淮岚衙门说，哪儿自会有人一句一句记下来。”魏无依冷声道。

屠公摇了摇头，耷拉下脑袋，似乎终于意识到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沉默了下来。

“扑通”。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船上落入水中，水花四溅。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江上百二十条长船之上，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水贼们一个个如梦初醒般，扔了手中兵刃，赶鸭子下水般一头跃入水中，一时间宽阔江面泛起阵阵涟漪，到处都是浮沉的人脑袋。

“天真。”

魏无依面无表情，转身朝舰船朗声道：“拦江网准备，今晚一个都跑不了，若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吴泽，现在立刻乘轻舟返还淮岚通知官府，带两队北苑的人把这些贼人统统押回去。”

“遵命！”

舰船上缓缓掀起一道闸门，接着一串震耳轰鸣，一张又一张青黑色的大网从闸门蹿射而出，铺在宽阔江面之上。但凡沾到大网的水贼，无一不被缠在其上，命好些的还能凫水换气，命差些的被网死死绞住，只怕待会儿被拽回岸上时，已是凶多吉少。

白沐然看着这一江翻腾的“大鱼”，抿了抿嘴唇，接着同身旁魏无依笑道：“既然此处有督头坐镇，看来是没我们什么事情了。此行去天都时间有些紧，若魏督头无别的事情，我们几人就先行离开，等改日再寻督头好好喝上一壶酒。”

“那到时可得由我做东，请两位公子尝尝地道的淮岚菜。”魏无依也是抚须微笑，“既然两位要往天都赶路，魏某就不耽搁公子时间了。”

白沐然扭头给莫羡使了个眼色，莫羡会意，同魏无依再行礼，两人便飞身跃下，轻踩水面，回到小舟之上。

“走，现在。”

莫羡顾不得同还在惊愕的豆爷解释水面，背对楼船之上的魏无依，低声催促道。

“哦……哦，走，走。”

豆爷如梦初醒，挠了挠头，扯了扯小苗，两人转身踉踉跄跄钻入船舱里。

小舟缓缓动了起来，同那如城楼般高大的舰船擦身而过。楼船上，魏无依持剑而立，身姿笔挺，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表情。

半柱香之后，江面之上再无楼船影踪，莫羡这才看向白沐然：“有问题。”

“嗯，有问题。”白沐然脸上也再无方才和煦笑意，眉头紧锁。

琉璃看着面前表情有些凝重的两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表情一如止水般平静，可那双浅青眸子里还是流露出些许好奇。

“去客舱说吧。”

莫羡挥了挥手，三人转身走回客舱。白沐然掩住门，确认周遭无人，这才转身同莫羡说道：“你先说吧。”

“先前遇到屠公，我只当是普通水贼，可等那魏无依到了之后，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莫羡摩挲着下巴，“先说那屠公，以我同他交手来看，那人最多不过辰行末境，学来的大概也是东拼西凑的不入流功夫。就这么一个人，竟然能在北苑追杀下逃了整整半年？就算是辰武境界，只要北苑铁了心想抓，也不是什么难事。若是销声匿迹隐匿山林也就罢了，偏偏这人就像是嫌自己命长一样，来这江上大张旗鼓地做水贼，这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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