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府出来，谭北仪又乘马车去往城中心的胜仙阁见一位汪老板。

按照往年的规律，这个时节秦晋边北的布商要来抚州购进夏布，路上花费一个月时间回去，到时天气逐渐转热，正是夏布紧俏的时候。

在外周旋奔走的王参寄来信件，说有一个姓汪的布商想从抚州购布，若能敲定这笔买卖，以后每年这个日子，都会派人来收购夏布。

生财的机会，谭北仪从来不会放过，这也正是她今日身着男装的重要原因。

当她十几岁跟着谭非去拜会各路商人的时候，就总有人指指点点，埋怨谭非谈个生意怎么还要拖家带口，把宝贝女儿带出来。

但谭北仪两手叉腰视死如归，执意要跟着去，谭非也拿她没办法。

接手布庄以后，各种非议也随之而起。以前的老顾客见惯了谭北仪，不觉得这位谭老板有什么问题。但有新顾客，听到谭家是位女老板，立刻就打算了与她合作的年头。

谭北仪于是也能深刻体会大姐科考无门的无奈。

因此谭北仪每次与新顾客会面，都穿男装。

有时对方眼拙，认不出来，她就将错就错，但大多数情况下，交谈几句后就会被无情地拆穿，对方反而会因为打破了对女子固有的印象而格外高看她一眼，使得商谈顺利进行。

她有时想，人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

明明是同样一个女子，同样的思想见识，穿着仙气飘飘的裙子，便会被明里暗里打压贬低，而装扮成一个男子，等到对方识破真相后，反而会被对方赞叹一句：“想不到谭老板竟是一位女子，失敬失敬。”

掀起珠帘，谭北仪便看到了那位汪老板。

矮胖身材，紫红色面皮，静静坐着，像个胡萝卜墩，身畔另立着两个仆从。

“谭老板来了？快请坐。”

谭北仪顺势落座，余光瞥见桌上各色珍馐菜肴已经备好。此外，对面汪老板的茶盏处还立着一个精致的红釉窄颈瓷瓶，瓶口被一块褐色的软木塞的紧实。

唉，又要喝酒。

谭北仪微蹙眉头，心里一阵苦不堪言。

“汪老板远道而来，我作为东道主，先敬汪老板一杯，权当为汪老板接风洗尘了。”

说着，谭北仪拿过那红釉瓷瓶，拔开木塞，斟满自己的酒杯。

素闻秦晋之地民风粗犷，这买卖也是喝得畅快才能做得畅快，谭北仪只能拿酒当做谈生意的引子。

如今看来这酒竟也十分不同于江南之地的温软醇厚，闻起来，好像还隐隐约约夹杂一点酸涩之味。

那汪老板看她如此豪爽，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张口道：“谭老板，这是？”

谭北仪风流地摇了一把折扇，故作沉稳道：“汪老板这就不知道了，这是我抚州旧俗，但凡有尊贵的客人来了，主人便要先饮一杯，以示诚意。今日汪老板千里迢迢赶到抚州，我自然不能怠慢。我先干了，汪老板您随意。”

话音未落，谭北仪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汪老板目瞪口呆，仿佛被谭北仪的热情感动到了。

这酒色泽酱红，口感之绵，之醇，之香，之甜，之鲜，仿佛一缕清气直通肺腑，让谭北仪五官都拧巴在了一起。

谭北仪忙喝了口水道：“汪老板，你们秦晋之地的酒好是好，只是后劲也太忒大了点。还有，不知是用什么古法酿造的，怎么还带些酸味呢？”

汪老板哭笑不得道：“谭老板，这是我地特产的老陈醋啊！”

谭北仪默然。

本来还想装出豪爽善饮的男儿风范。

身后的元木连同汪老板身边的小伙计都掩鼻轻笑，衣摆随着身躯而轻微起伏。

汪老板朗声笑道：“还没到抚州之时，就听王兄说他家小主人待人真诚，做生意也十分讲究信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如此说来，王参已经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了？”

“正是。不过正如谭老板所言，我地民风十分豪放不羁，并不以女子经商为忌讳，谭老板大可放心。也正因为谭老板是女子，今日我这桌上并没有带酒，而是备了我地特产的老陈醋作为见面礼，没想到谭老板如此豪爽。”

一番商谈下来，谭北仪觉得这位汪老板倒是个可靠之人，便给出了个真心实意的价格，让汪老板考虑。没想到汪老板一口答应，并且约定了以后长期合作。

他只道：“实不相瞒，我来抚州已经十日，期间大大小小的布庄都已经看过，谭老板给的价格确实是合情合理，我也不好意思再压价。况且我与王兄算是脾气相投的好朋友，我信得过她，也信得过谭老板你。”

回庄的途中，谭北仪的马车被熙攘的人群堵在了半道。

谭北仪掀开轿帘，发现是一帮杂耍的艺人，在街边搭着长约十五尺，宽约十尺的木头台子，约莫半人高，上面铺一层薄薄的茅草。

台中央立一个大拇指粗的木头架子，上面蹲着一只昆仑猴，浑身毛发金光闪闪，双手正在肘腋上下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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