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钧甫一转身，便觉眼前一亮。

大堂内十分宽敞，可容数十人同时走动。正对门及左侧墙壁处，同时立着两座朱漆木架并两个大柜台，有一老一少两个伙计在柜台面前打着算盘，给挑好布料的客人结账。

木柜有四层，从下往上分别放着桃红，杏黄，宝蓝的绫罗绢缎，远远望去，像是花团锦簇的皇家观园。架子当中最显眼的地方，便整整齐齐码着几匹远近闻名的紫棠花布。而刚刚抓住赵钧视线的，便是上面各式各样色彩鲜妍的布料。

相比货架的琳琅满目，右侧白墙被有意空了出来，专门挂着几件妇人家喜爱的时兴衣裳和精巧绣品，应季而换。

其下放一张梨木桌子，四脚雕花，样式古朴。上面静蹲着一只紫砂圆壶，清淡茶香正从壶口氤氲而出。

“公子，您请坐。”元流见来了贵客，起身沏茶。

赵钧落座，冲谭北仪笑道：“先前曾听一位朋友向我诉苦，说他家夫人爱拉着他逛城里的布店。以前莫名其妙，常喊着脚疼，可到逛街的时候，什么也都不痛了。一天下来，从城东逛到城西，真叫他苦不堪言。当时我心里疑惑，小小的布店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还能看出朵花来？今日拜访谭老板家的店，才知道我那位朋友所言非虚。”

谭北仪略感口渴，径自沏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后道：“别看这里堆着这么多匹布，那也得卖出去才能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我倒是羡慕你家钱庄，天天能看见真金白银，晚上睡觉心里都踏实许多。”

赵钧一时语塞。

她又凑上前，神秘兮兮道：“赵兄和我都这把交情了，不妨给我透个底，你家钱庄，一年能赚几千两银子啊？”

也许是喝水呛着了，赵钧以袖遮面，咳嗽得满脸通红。好半天理顺了气，他才慢悠悠道：“已近中午了，对面正巧有家酒楼，谭老板何不赏个脸，我也好请你吃一顿饭。听说那家酒楼的龙井虾仁最是清香爽口，可谓是城中一绝。”

“不去。”谭北仪一听要去对面吃饭，忙摆手拒绝。

赵钧哂笑。放着便宜不占，不像是谭北仪的作风。

元流趁机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那和顺酒楼的老板和我家小姐并无甚来往。”

“哦？既然是对门，平日里应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同是做生意之人，如何没有往来呢？”

谭北仪提醒道：“赵老板，你闭眼闻一闻。”

赵钧这才察觉到，空气中一股刺鼻的油烟味。

这个时节，吹的多是东南风，现在又正值饭点，位于南面的和顺酒楼自然免不了送来些新鲜味道。

好一点吹来海参鲍鱼的香味，糟一点的，吹来的便是干炸臭豆腐的味道。

赵钧无奈地笑笑，喝了几盏茶，见谭北仪没有留人的意思，便拜别道：“钱庄里还有些要紧事，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谭老板。”

送走赵钧，谭北仪去布庄的厨房里寻了点吃食，下午接着看账，转眼又到了晚上给庄里的伙计们结月钱的时候。

前堂的伙计，算上元木和元流，外加账房钱九，一共六个人。此刻全部排在后堂里半人高的柜台前面，等着领上月的月钱。

谭北仪右手举着饱蘸红墨的狼毫笔，左手飞快地拨拉着算盘珠子，口中念念有词道：“这月钱叔你告假一天，一共上工三十天，上月提前支给你了三钱银子，刨去这些，这个月的月钱一共一两一钱又五分。数目可对？”

“哎，是是是。小姐算起数来，就没出过一点错。”钱九忙点头道，好像生怕发的慢了，别人抢了他的钱去。

谭北仪抬头，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钱叔，别急嘛，还有呢。”

钱九低头，默默咽了一大口唾沫。

“上月十号杜员外家的夫人差人来结账，碰到了一位老伙计打瞌睡。听人家讲，那位伙计的鼾声可大得很呢。”

钱九讪讪道：“小姐，你也知道。这人老了，一到了春天就容易犯困，有个摆胳膊的地方，靠着靠着就昏睡过去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仅此一次，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谭宝仪在钱九的名字后大大划了一个红圈，算是结清了工钱，随后放下笔道：“谁说钱叔你老了？你身子骨这么硬朗，可是要活一百岁的人。这次先不作克扣，但下次就说不定了。钱叔你可要克服这些困难，和我一起守着谭家这份家业。我相信爹爹看中的人，一定不会错的。”

钱九连连称是，接过月钱让位给元流。

同样也是因为些许小差错，月钱被扣掉了两钱。

元流也不反驳，双手接过月钱，语气平淡道：“谢谢小姐。”

谭北仪向来欣赏元木这份精明沉稳，虽然扣了了他钱，却也点头赞赏。

最后一个是元木，他立在谭北仪面前，拘谨地挠挠头，心里想着被小姐这么一扣后，自己的月钱能不能铺满一个手掌心还是个问题。

“元木？”

“哎，小姐，我在这。”

“本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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