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的暗夜中。整个人最醒目的，除了皮相，就是眉间的一点艳红。象征着鲜血与杀戮的混沌神印在这漆黑的世界中显得分外妖冶。神印下的一双漆黑眼眸，时而喋血时而嘲弄，与蓝澈那始终悲悯万物的金色眼瞳大为不同。高挺的鼻梁转入森冷的面庞，浑厚的嘴唇吐不出温言细语。

华泠崖在漆黑无边的世界中似散步一般走着，只有偶尔窜起的熔岩的光亮照亮他脚下的路。在与蓝澈通话时他虽说是请他来坐坐，但这荒僻的鬼地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真的是……很有资质。”华泠崖又吓了一跳。我在……欣赏他……

当年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那一抹风华绝代的身影。华泠崖不禁闭上了眼睛。他是看着蓝澈长大的。从在星海中诞生到墨绯辞的大徒弟，从初出茅庐到长生殿上的长生君，从朱雀位面之主到圣剑，从神力巅峰再到如今的深居简出。从不谙世事到沧海桑田。从肆意洒脱到坚守本职。而他在这短暂的生命中表现出的坚强与韧性令人心醉也令人心碎。

“真不想杀他……”华泠崖不由得喃喃而出。

“杀谁？”

华泠崖抬头看到了发声之处那持着一团柔光的神明。这神明正从混沌之地的边缘走向自己，走进核心，仿若最纯粹的光明逐渐被黑暗包围。他眉目间不复当年的冷硬和焦灼，尽是温柔。

“我吗？”神明略有些嘲弄地笑了笑。“我已经不值得你去杀了。”

“倒有些自知之明。”混沌之神紧紧盯着他。

蓝澈轻笑了一声，之后不再言语。不知为何，华泠崖从这笑声中听出了几丝悲凉。真是许久未见的情感，华泠崖心道。

蓝澈手臂垂了下来，而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印的样式，点点柔和的光凭空出现，照亮了这个死寂而冰冷的空间。光点有金色的花纹，在空气中不时缠绕在一起。

“你听说过沧浪之水吗？”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蓝澈念道。这是下界一位诗人在流离彷徨时叩问内心，叩问世间时得出的结论。蓝澈曾与墨绯辞一同修习过这类书籍。

“世间万物，孰能识清浊？你我所坚持，所信仰的东西，谁又知道谁对谁错？”华泠涯浅声道。

“难道杀戮就是对的吗？难道灭了长生殿让天下为你一人所有就是对的吗？”蓝澈道，眉头紧皱，说完又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继续讨论下去。

“你们难道不互杀吗？难道不明争暗斗吗？你们为了权力，为了财富，为了在那愚蠢的长生殿大议会中获得一席之地。哦你肯定没有经历过了，毕竟你自出生就无与伦比的幸运，你得到了墨绯辞的青睐。但大部分善神，包括墨绯辞本人，都在权力斗争中间接或直接的伤害了其他神明。还不如让一个神明统治全部生灵，也不会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华泠涯反唇相讥冷冷地望着蓝澈。

“议会制度更为保险，众神们的意见更加趋近于下界芸芸众生的愿望。而中央集权是独裁统治，若某一代出现昏君，后果不堪设想。”然而蓝澈根本就没看华泠涯，缓声道。

“你错了，议会制度其实更容易出差错，毕竟权力是分散的，而人心永远也不会满足，每个人都不会满足，他们只会索求更多权力，权力与权力的每一次争夺都是每一场血战。而此刻若是议长徇私舞弊，拉帮结派或直接买通其他议员，这样只会发展成一个更加庞大的政治集团，比皇帝一个人更加难搞。”华泠涯又道。

“你以为皇帝就不会追求更大的权力吗？”蓝澈反问。

“教育好了就么的问题。”华泠崖一瞥眼。

“你以为我不会教育那些议员？”蓝澈又闭上眼睛，似乎有些无奈。

“议员很多啊，你能一个一个都教育培养好？。”

“可是人的性格虽然是后天养成的，但他自身的天性也不容忽视。而一个人的经历也会影响他之后的所作所为。当你将皇位传给你的后代时你无法保证你的后代就会走你既定的路线。”蓝澈睁开眼睛，直视着华泠涯的眼睛。

“这些都是可控的。”华泠涯不屑道。

“世界上东西多了，什么都是你能掌控的吗，冕下？”蓝澈摇了摇头，无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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