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魂柱下——

夜疏伸出手，幽蓝的星华照亮了漆黑的云层，血色纹路也变得清亮优雅，磨去了太多戾气。

寥渊看见故人，眼底一丝惆怅划过，神色却无悲无喜，仿佛早已淡漠一切。他微微一笑，轻声道：

“万年须臾一瞬，你虽是容颜未改，却早已不是我认得的那个乖离少年郎了。”

夜疏神色漠然，并未说话，又听得寥渊道：“我以为你不会和我去寻找句芒的残魂，毕竟，你是局中人，看不透。”

夜疏席地而坐，问道：“你不是我，怎知我是局中人？我看不透？”

寥渊笑了笑：“也罢，左右你还是来了。我也该履行承诺，告诉你真相了。”

“承诺？你对句芒的承诺么？他为何要你来告诉我真相？”

寥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当年我与他的赌，是关于你的。”

“结果他输了，也死了。”

寥渊寒冰一样的目光落在夜疏漠然的眉眼，冷笑一声反问道：“他为什么会输？押上性命还是输了，你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缘由吗？”

“我为何要知道缘由？”夜疏周身气压瞬间降低，游动的云层停滞像是死了一样。

夜疏神色愈发冷冽嘲讽：“他与你作赌，我为何要知道缘由？！当初我用尽办法让他活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缘由？天下人皆知他会输，唯独我不知道他为何输，这又是什么缘由？”

寥渊闻言，轻叹一声，看向他的目光竟是说不出的悲哀：

“他不告诉你，一来是因为愧疚，二来他是想让我替他帮你。他与我作赌时就知道，此生再也无法与你交好了。”

夜疏不知道句芒为何愧疚，又为何让寥渊帮他。他只是凝视着寥渊，问道：“他为什么要死？”

寥渊神情露出一丝困惑：“我不知道。但是他临终时曾告诉过我，当两种盘古遗息都现世时，你和我就会知道他死的原因了。”

“知道，又怎样？纵然知道他的死因，句芒也不会出现了。”

“你难道不好奇句芒为什么会对你愧疚吗？”

夜疏垂眸沉默半晌，方说：“一切，都过去了。”

寥渊闻言，冷笑一声：“都过去了？句芒正是因为你的一句都过去了才输的，而今他万年的夙愿也过去了么？！好，我告诉你到底过没过去——”

煞气凝成的利刃瞬间穿过夜疏的胸口，一大片血迹渗出来，伤口却瞬间愈合——夜疏没有心，刺穿的只是他的血肉罢了。

夜疏清去了身上的血迹，神色凉薄如水，流转着抓不住的悲哀。

他道：“我找了很多年，可是踏遍六界，也没有找到……也许早就寂灭了。”

夜疏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情绪，直到寥渊开口，他的神色才变得慌张而又悲凉。寥渊说：

“句芒知道你的心在哪儿。你的心，是他亲手藏了的。”

夜疏怔愣良久，喉结滑动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来去孤独的人要是有一个跨越生死的兄弟，一切劫难都算不得什么罢。逃亡，夜疏的生命里大部分都沾着鲜血和死亡，为了活下去，他从来没有信任过一个人，至少在遇到句芒之前是这样的，整日猜忌着，防备着，生怕哪一日就被离自己最近的人一刀毙命……在那个人人都想杀了夜疏获取最古老的神秘力量，句芒是一个另类，他是夜疏最好的兄弟，有多好？

二人穷途末路，面对着一众想杀了夜疏的敌人，他们很平静——

夜疏：说真的，你就算现在将我挫骨扬灰，我也不会恨你的。

句芒：哈哈……你小子又喝多了吧？我将你挫骨扬灰干什么？你那几根骨头连一坛好酒都酿不出来！

夜疏：你要是活下去了，还会有很多酒。

句芒：那又如何？美酒千千万，能与句芒共饮者又有几人？我们都要活下去，我可不想以后连酒都没得喝……

一场恶战，二人浑身是血，自己的，兄弟的，还有敌人的……深得能看见白骨的狰狞伤口是涅槃的凤凰的双翼，是生死之交的幸运。

我夜疏与天地饮疏狂，与苍生饮心机，与自身饮寂寞，与你句芒饮魂魄，此生也算是醉得痛快了。

是么？希望，有一天你不会后悔说出这句话。

夜疏万年之后才想起，句芒与寥渊作赌时，说这句话时的怪异。

夜疏记得他曾经很认真地对句芒说：

我夜疏生来也许就是一个罪孽，不过还好，还好我有它——

夜疏指着自己的心口，又道：我记得有一个人对我说过，我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心。他说，如果我没有心，世间万物都会恨我……哈哈，你说可笑么？我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被追杀，却还要求万物不恨我……

句芒想了一会，道：有了心，就会知道爱是什么感觉了。

夜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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