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影映着晚月，隔着层层重影不甚清晰，凉风飒飒穿过隔壁院儿里的竹林，舒猗蹦蹦跳跳绕过水坑进了东苑，然后在石梯沿上刮了刮鞋底的厚泥，一边冲着投在窗纸上的人影喊道“流风，我饿了。”

窗上的人影瞬间逐渐清晰。

流风打开门，侧身让出条道“夜里露水重，快些进屋。我做了酥油饼子，现在还是热乎的，你尝尝。”

舒猗始终刮不干净鞋上的泥，便两脚一甩把鞋甩到院里，自己赤脚进了流风的屋子。两手在衣服上随意一蹭便拿起桌子上的酥油饼子下了嘴，一边咂嘴一边说“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流风出门捡回舒猗的鞋，脸上在笑嘴里却啐道“姑娘倒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寒从脚底起，这雨刚停，你就这样放肆了。今个晚上又是去了那里？你只仔细着，如今各院都瞧着姑娘，就望着你出了马脚好揪住不放呢。”

舒猗打着哈哈“嫉妒使人丑陋。”

流风脸上表情有些僵，心想，丑陋的人都都在这了，哪里还值得别人嫉妒？如今年岁渐长，不比小时候了，那时候虽说也把容貌看的重，但还没有如今这样在意。

如今，越家三姊妹，哪个不是出落得如花似玉，面似桃花？唯居在东苑的二人都落下了抹不去的伤疤。不出门便好了，一出门总能听到旁人的指指点点。

舒猗话刚出口，心思也和流风殊途同归去了。心知这话失了口，便不再和流风开玩笑了。

空气好久不曾这样安静过。

流风打破沉寂“最近府里一直在忙活，夫人那里也不曾有话，明日的廿花会，老爷那里可曾透露过什么没有，究竟姑娘去还是不去？”

舒猗连着几个饼子下肚已经有了饱意，转过头见流风拿着竹片子在为自己清理鞋上的泥，舒猗搬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拿了桌上的油灯去为她撑着，嘴里的话不以为意“肯定不去。越芸嫿那丫头的及笈礼都没让我去，我孝期未过，还不是嫌我晦气。”

流风手上只是顿了一下，道“你把灯拿远些，有点晃眼。”

舒猗又把灯拿远了些。

流风心里总在为舒猗打算，又想着她孝期未过，她也不算大，便时时暗示自己不着急。但是舒猗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她又不能真正忽视。

想到这儿，流风看了眼舒猗，她说“你站起来我瞧瞧。”

舒猗站起来了，把油灯放在凳子上，她拈着裙子还转了一个圈，完了又乐呵呵地摆了一个自认为很美的动作。

流风被她逗笑了。

“是好像又长高了。”

舒猗笑问“我刚进院的时候，月光照到院里，我感觉那些树苗也高了，你觉得是我长得快还那些树苗长得快？”

“这怎么比得？”流风没把她的话当真，只觉得她又在说小孩子话了。

流风把鞋上的泥戳的差不多了，便把放到一边。接着她出门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她让舒猗自己把脚洗干净，说着一边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双刚做好的新鞋。

“一会儿你先试试，不合适我再改改。”

“好像有点蹩脚，大拇指那儿有点紧。不过你这是绣的什么花，新出的花样子么？真好看。”舒猗歪头去琢磨鞋上的绣花。

流风拿出了针线包，去改鞋上的针脚，脸颊略红，嘴上却道“不过是随手描的样子，你不是说芷桑花好看么，我照你说的那样去画的，也知道是不是这个样，画的也不好，往后你在屋里穿穿就好了，莫穿出去丢人。”

“哪有，你绣的比真花还好看。”

流风看了她一眼，嘴上只有笑。

舒猗就在旁边陪她，一会儿又开口“今天玉人姐姐又教了我一首小曲儿，听说是湘水那边的小调，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流风知道舒猗和那风月馆里的姑娘走得近，有心提点舒猗，但是思虑几何，最终还是决定帮舒猗打掩护替她瞒着。流风不是没想过被发现的后果，可是流风觉得琴棋书画本就是舒猗这种大家闺秀的标配，但舒猗却不曾有过这方面的正经教导。越老虽然对舒猗很好，但这方面却也从来没有提过。而越家三姊妹各有擅长，流风看在眼里，心里却也着急。

“好啊。”

舒猗清了清嗓子，笑眼盈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婉转悠扬的调子，意味深长。

流风觉得她唱得好听，但她识字有限，不懂词的意思。她想问，但是又怕舒猗笑话，因此每次都是用笑来回应。

舒猗咂咂嘴，有点意犹未尽的模样。

流风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不管懂不懂，总之听得很认真。舒猗也不需要她能懂，反正她也不懂，左右不过增加两人之间的话料罢了。

舒猗没事的时候很喜欢和流风这般闲话，有时候什么都能聊到。流风识字不多，但是很好学，东苑有的书籍绝本甚至比越老的书房还要多，舒猗对她从来不吝啬这些，有时候两人还会一起坐在院里的秋千上讨论野史轶闻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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